玉遼城柳家本家向來人丁單薄，傳到柳上元這一輩，家裏居然只得他一根獨苗，再無所出男丁。

偏偏這根獨苗仙緣深厚，早早就被仙者看上，賜名“上元”，約定八歲之後送上隱龍宮，清心修道，斬斷塵緣。

柳府的老太太一心想要柳上元繼承香火，又為孫子的仙緣福澤感到欣慰。

一邊是紅塵俗世匆匆百年，一邊是與天爭命名震天下，總不能讓孫子偏安這小小的柳府一隅。

老太太思來想去，忍痛將孫子送上隱龍宮，卻在由此在心底埋下了一絲懊悔，之後每每惦念柳上元，都在自責為什麽沒有讓對方娶妻之後再離開。

她與柳上元冥冥之中心有感應，柳上元蔔算得知太奶奶大限將至，因此無法靜心修道，幹脆請辭離開師門，專門回來送老太太一程。

只是他人回來了，身畔卻空無一人，要是老太太看到他依舊光棍，指不定要如何傷心，因此回來的這幾日柳上元都推托自己“孩子”水土不服，還在病著，小心把病氣過給老太太，好讓老太太有個念想。

厲霜現在只是一級的新手，身上現有的衣服都是滿級才能穿，正好能換上專門為柳府小少爺準備的衣物。他不會穿衣服，一邊乖乖聽侍女的話更衣，一邊聽柳上元與他傳音解釋，心想果然在任何時代，是個人都逃不過被逼婚的命。

遺世獨立的劍仙還沒斷絕塵緣之前，照樣也會為了香火而頭疼啊。

等侍女退下，厲霜看著銅鏡裏打扮華貴的自己，有些不自然地問：“如果被其他人發現說出去怎麽辦？”

“多嘴之人，自會有家法發落。”柳上元說。

兩人簡單地用過早飯，厲霜便被柳上元牽著，做足父慈子孝之態，往老太夫人所在的院子走去。

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無一不低眉斂目地朝他道一聲，“小少爺好。”

厲霜第一次享受如此待遇，內心不由得有些雀躍，但隨著前邊行禮的人越來越多，漸漸反應過來大戶人家規矩森嚴，自己可要小心行事，原本輕快的腳步也拘謹急促起來。

柳上元自然也發現小孩的變化，在心裏暗道一聲罪過。

兩人進了老太太居住的院子，早有一幹人排在門外等候差遣，兩個樣貌清秀柔美的姑娘站在房門外，看到“父子”兩人，明顯地吃了一驚。

她們庶出的女眷不可擅自進屋侍奉，心裏即便驚疑小孩的來歷，面上俱都規規矩矩向柳上元行禮，彼此交換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，依舊門神似的立著。

門裏的丫環傳老太夫人的命令，讓大少爺進去。

厲霜跟在柳上元身側，一進內室就被裏邊的富麗迷住了眼，簾幕間厚重的熏香弄得他差點喘不上氣。

他不敢表現得太失禮，用手緊緊捂住嘴巴，輕輕咳了一下。

“把熏香滅了。”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。

旁邊的小丫環立刻撤了熏香，開窗通風，不過片刻，室內的空氣就清爽起來。

厲霜跟著柳上元跪在蒲團上，朝簾幕裏的人拜了幾拜，裝作懵懂純真的樣子直起身，乖巧地站在柳上元身側。

簾幕裏的老人道：“好孩子，上來給太奶奶看看。”

柳上元早知道有這一遭，拍拍厲霜的肩膀，厲霜會意，邁著小短腿步履輕快地跑向床榻，口中朗聲叫道：“太奶奶！”

簾幕被丫環撩開，靠在床榻上的老人慈眉善目，看起來十分和藹。她費力地伸出枯木一般的手，將厲霜牽到身前，又讓柳上元也過來，比對著“父子”兩人的容貌，“玄孫子生的真漂亮，可比你小時候討喜多了。”

她心裏高興，臉上容光煥發，看著比之前精神。柳上元暗想留下厲霜的打算果然是對的。

老人抓著厲霜讓他左右轉了幾圈，又捏捏他的臉蛋，拿出糖餅逗他，祖孫倆鬧了好一陣，老人突然問道：“怎麽不見他娘親？”

“孫兒慚愧，小雲他娘親身懷六甲時遭魔門襲擊，以一己之力對抗三名魔修，不慎煞氣襲身，產下小雲之後便……去了……”柳上元沈痛地解釋。

對方演得一手好戲，讓厲霜刮目相看。

誰說冰山系男子不擅長逢場作戲的？厲霜心裏攤手聳肩，見老人為自己那莫須有的娘親惋惜，急忙上前開解，“太奶奶，我娘親本身夙願便是蕩平邪魔，她這也算是一心向道，求仁得仁。”他還想從造福百姓，構建和諧社會方面入手勸勸，老人已經揮手讓他停下。

“上元看重的女子，必然是極好的，只是可憐我的孫子玄孫……”老太太慈愛地摸摸厲霜的小腦袋，攥緊了手裏的糖餅。

厲霜見她還為這件事愁眉苦臉，心道演得過火，要惹人傷心了。他大著膽子爬上床榻，來到老太太身側給他捶肩膀，放軟聲音哄道：“爹爹早已找到那些人報仇了，太奶奶切莫動氣，小心傷身體。”

老太太拍拍厲霜的手，“可憐的，太奶奶疼你。”她打發丫環拿來個小盒子，對厲霜說道：“我一介凡人不懂得什麽法器，看著這個挺好就買下了，就算你爹得修為了得你也盡量戴著，好讓我安心。”

厲霜見柳上元點頭，把盒子收下道謝。老太太又和兩人說會兒話，到底年紀大了，漸漸就睡過去。

之前還聊得好好的，看到她閉上眼，厲霜登時嚇得安靜了，大氣也不敢出，直到確定她還有呼吸，這才小心地挪下床和柳上元走出房外。

老太太一睡過去，院子裏侍立的人也各自散個幹凈，只剩下幾個貼心的侍女寸步不離地守著。

厲霜跟著柳上元回到兩人住的院子，才把盒子打開，看到裏邊是個護身符，遂拿出來給他，“還給你。”

面前的小孩眼神清澈，大約是不知此物於凡人來說實在難得，交出來時也沒有半分猶疑。柳上元沒接，又把它推回厲霜面前，“這是下品護身靈符，佩戴者疾病汙穢不得近，很適合小孩子。”

厲霜方才已經用系統看過，這相當於游戲二十級的配飾，因為不屬於游戲道具，不受人物等級限制，還是能佩戴的，隨即把護身符綁在腰帶上，還不放心地拍了拍。

這包著護符的小香囊極為精巧好看，淡藍色的袋子上嵌著珍珠，真到缺錢的時候還能拿去當，當真是實用無比。

“謝謝。”

柳上元見他系帶的方式極簡單，不小心就能自行滑脫，想到可能修武技的小孩子為了方便，身上很少佩戴配飾。他蹲下身拿過那道護符，並指在上邊畫下一道符文，又仔細地給小孩系在腰間。

兩人站在走廊下說話，一位中年婦女遠遠走過來，對柳上元道：“大少爺，二夫人有請。”早已得知生病多日的小少爺今天終於能見人，她少不得打量對方幾眼。

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牽著柳上元站著，一雙眼睛剔透靈動，看起來不像嬌縱有脾氣的主兒，她第一眼就很喜歡，那抹異樣的情緒到底沒發作出來。

“這位是二姨娘的貼身嬤嬤，你叫她嬤嬤便行。”

“嬤嬤好。”厲霜老老實實地聽柳上元與自己傳音，介紹面前的人物。

原來二夫人並非柳上元生母，只是與他生母一般地位的柳老爺子的平妻，平日裏柳老爺與正室在外地經商販貨，柳府的一切花銷，玉遼城中柳家的店鋪都是由她一手打理，好賴有些手段，為人也算正直，一直沒出什麽差錯。

“帶路。”柳上元登時想起來自己還未領小孩去拜見二娘，這會兒怕是二娘聽到小孩病好的消息，想看看對方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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